家住金台西路2号,旁边有个菜场,叫水碓子农贸市场。这里有批发,有零售,瓜果蔬菜,品种繁多,四季常鲜,价格便宜,因而顾客众多,还时有外国人光临。
我辈工薪阶层,居家过日,民生问题第一,少不了提篮小买。每逢周六或周日,我也常来逛这菜场。说“逛”,其实没那么轻闲,我是来采购的。大多是我们两口子同来,推两辆自行车,转一圈两圈,买了这菜那瓜,前几袋后几包,估计够吃6天7天,便蹬车把它驼回家。
常来此菜场的原因,一是图新鲜,黄瓜顶花带刺,青菜水灵水灵;二是图便宜,大卡车运来的瓜菜,时有按批发价卖的,就是零售价,也比街头的“三道贩”卖得便宜。他们从产地或如山东寿光一类大农贸市场运来,大都算大账,不像街头那些名叫“二道”其实是“三道”小贩那样,斤斤两两计较。在这里买菜,钱比较经花,有时一个钱真是可顶两个花。
去年元宵节,我从关东店大棚回来,在路边小菜摊上买蒿菜,小贩开价1斤3元,因为家里等着要用,我就照他的价买了。到了水碓子菜场,见里面也有蒿菜卖,一问1斤1元2角,方知自己挨宰了。虽然只有1斤多,但总感那“三道贩”也太黑了!就因此,我对我们单位门口那一溜小摊,就是极少去光顾,而宁肯多走几步到水碓子菜场去。
水碓子菜场里,其实也有“三道贩”,他们以三轮小汽车从别处贩来,价格却比较合理。而且很奇怪,这一摊那一摊,价钱都差不多,1斤1元的瓜菜,贵贱差不了1角2角,绝不会有人卖2元或3元。虽是自由市场,但仿佛一大早就有人从中协调过价格似的,大家相互有约束,谁也不把价钱抬得太高或压得太低。
因为常去,也就有熟脸儿。有一个卖鱼摊,是个固定摊位,那位长脸孔的中年男摊主,为人颇为热情,一见我们就热情招呼:“草鱼刚运来,很鲜活,来两条?”见我们未拿定主意,“便宜点儿,原来4块4,现在4块吧!”说着,没等我们回话,他就动手捞鱼,我们不由得也伸手掏腰包了。“4斤2两,算4斤吧。”他接着麻利地把鱼宰好,用两个塑料袋装好,笑容可掬地送到我们手中。我们经常就是这样成交的。
不熟悉的脸孔也有。有个星期天,小女儿说要吃玉米棒子,我借买菜之便,来到水碓子菜场。在一个刚运来的老玉米堆前,我挑了六七个。卖主是个十八九岁的农村姑娘,她用塑料袋装好,我也交了钱。中午女儿放学回家,“玉米棒子呢?”我一拍脑门,“哎哟糟糕!忘拿了。”拗不过小女儿的催要,我只好再走一趟——好在路不远。抱着八成找不回的心理,先找到那小摊。没想到,我一到跟前,那姑娘就主动说:“老玉米忘拿了吧?”我很顺利地取回了那袋玉米棒子。
我买菜,极少讨价还价,称好后只问多少钱,说完给钱走人,因而少有嗦事。唯独一次例外。那天,我在一鸡摊前,想买一只活公鸡。“给我挑只好的!”卖主是50岁左右的妇女,帮我拿了一只,宰完去毛,我们一看,鸡背上一大片烂皮,有皮肤病!我要她换一只,她不肯,说“宰了就是你的!”硬把鸡塞在我的自行车筐里,并硬要我拿钱。我们争执了几句,我正想给她钱算了,恰有一位市场管理员过来,我说明情况希望他给个公道。他看了看那妇女,不说鸡,却责问她:“不是跟你说过了吗?不准在这里卖活鸡,怎么还在这里卖?!把鸡都给我拿走!不然罚你!”“是,是,我这就走。”原来,她是未经准许的经营者!她赶紧收拾鸡笼,并把我车筐里的病鸡拿回去,不敢再向我要钱。
在这里做买卖的,文化高者想必不多,他们从商的观念,也似乎没有太多的儒商文化的味道,但他们的市场经济观念却是很强,他们密切随市场,随时令,随节日,甚至随社会文化心理。电视连续剧《宰相刘罗锅》上演后,那荔浦芋头风行一时,这里却从此常年不断,让我这个极爱此物(敝家乡称为槟榔芋)的人大大地得着了方便。
仔细想来,在这里卖菜者,其实也是很不易。每天起早贪黑,酷暑寒冬,风餐露宿,还时有年轻妇女,带着幼儿,边喂奶边卖菜。其中艰辛,可想而知,挣几个钱,付出也是极大。
这里的环境,嘈杂而拥挤,不像它的西邻宝佳超市那样优雅。但小民如我,还是少有去光顾那新潮雅市,而更喜欢到这属于我辈的地方采购。超市虽雅,但明码标价,卖你没商量,无买者卖者的交流,失却商贸的本来含义和气氛。若干年前,风传水碓子农贸市场要挪到别处,我等马上有种失落感,后来又说没这事,才又高兴起来。
春秋时期,齐景公见晏子的住宅靠近市场,且湫隘嚣尘(低洼狭小尘土飞扬),说要替他换个好地方。晏子说,“小人近市,朝夕得所求,小人之利也”,且可以“识贵贱”,坚辞不迁。这是圣贤境界,难以企及。不过,也真可以“识贵贱”,察社会,悟人生。
不久前的一天,一位朋友从城里来,一进门就说:“你们这里真好,蔬菜水果那么多,又那么便宜,你们住这儿真幸福!”真是如此!但仔细想来,家近水碓子菜市,好处又岂止在蔬菜水果中?!